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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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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楚修远霎时屏住了呼吸,他的名字,在他们口中,一直以那一位或他来替代,但楚修远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。
    他的心都快跳不动了。
    “不那么喜欢?”白老师疑惑地嗯了一声,“你说的重要信息是这个?”
    “不。”傅珏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是你自己说,还是我替你说?”显然是在问宋煜。
    宋煜压抑着嗓音低吟出声,喉口挤出的两声抽吸,痛苦又挣扎,揪得楚修远心疼,疼得他惊慌失措,从没有听见宋煜如此痛苦的呻吟,那两声煎熬,让楚修远生出极为糟糕的预感,他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再听了,不能让宋煜说下去,可他一个音都发不出。手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,屏住的呼吸胀得他肺生疼,可他不能阻止宋煜。
    然后,他听见宋煜低哑脆弱地坦白道:“我和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,是在王星和的讲座。”
    白老师:“你之前提过。”
    宋煜:“嗯,下午一点零一分,我在第一排第一个座位,和他讲了第一句话。我觉得那是一个信号,所以我开始追他了。”
    白老师轻咦一声,可屏风后的楚修远,鼻孔翕张,眼睫颤抖,连嘴唇都哆嗦起来。
    1点01分,第1排靠门第1个座位,第1句话。
    第一排第一个座位,宋煜的专座,每一次他和宋煜一起上课,宋煜几乎都坐在那里。
    他从没有问过宋煜为什么坐在哪里,第一排第一个座位……
    楚修远狠狠闭上了眼。
    erp,一种暴露/仪式行为阻止法、森田疗法。
    还有宋煜说他无法控制的思想与自身的抵抗。
    无法控制的行为与焦虑痛苦。
    一幕幕一个个细节自眼前闪过,又七零八落被楚修远拼凑起来。
    最后定格在他和宋煜为谁攻谁受争执不休时,宋煜亲吻自己鼻尖后说的那句话:“修远,我对一这个数字有执念,让我当一。”
    所有画面所有言语疯狂地涌进楚修远脑海,世界倒退着冲入楚修远眼中,他看着白色的屋顶,看着蓝色的屏风,画面汇集成答案,拼凑出了七个字。
    数字强迫。
    强迫症。
    看到这七个字时,似乎抽空了他所有力气。
    宋煜追他,是因为强迫症,因为他正好出现在那个地点,那个时间,并不是真的喜欢他?
    这就是傅珏所说的,宋煜并没有你想象中喜欢你的原因吗?
    楚修远将双手埋入手掌,食指的指关节处是干涸的血液,触目惊心,他听见白老师问:“所以你并不喜欢他?”
    楚修远的心都被那一个问句吊了起来,肌肉紧绷,他想知道宋煜的答案,又害怕听到宋煜的答案。
    一段长久的沉默。
    楚修远焦躁地抬起脸,又一次屏住了呼吸。
    半分钟过去,一分钟过去,宋煜才说:“我不确定……我想和他在一起,可是我不确定。”
    眼前一抹黑。
    呵呵呵呵呵……
    呵呵……
    此时此刻,楚修远终于知道那在自己体内积聚的情绪和那酸涩的情感是什么。
    是他的眼泪。
    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宋煜。
    他享受着宋煜为他的付出,他让宋煜痛苦,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宋煜。
    宋煜并不喜欢他。
    一切都像是一场闹剧,折磨着宋煜也折磨着他。
    在我那么喜欢你的时候,你却告诉我,你想和我在一起,只是那一刻强迫症发作,被逼的。
    “啪嗒。”
    泪水悄声无息划过脸颊,滴落在楚修远捏紧的拳头上,滴落在血迹干涸的指节,又将血液化开,染成红色缓缓滑下。
    视线开始模糊,可脑中和宋煜经历过的细节和画面却从迷雾中一个个显露而出,他以前什么都看不到,什么都没意识到,如今却那么清晰。
    迷雾吹开后,他在回忆中看见讲座后宋煜戳着他鼓起的脸颊,说“强迫症一犯手就痒,忍不住想戳。”
    替他整理头发时,说“头发翘起来了,看着不爽。逼死强迫症。”
    宋煜曾经很严肃地告诉他“我吃饭的时候第一筷子一定要夹蔬菜,如果我知道教室里有一个同学放了个屁,我就会想去研究教室空气里大肠杆菌的密度。”“我有病,我有神经病,我真的有病。”
    太多太多,多得楚修远都回忆不全。
    还有那本被翻烂的《异常心理学》,那应激障碍之后的一页上写着楚修远的名字,但这并不是他喜欢楚修远的表现,因为写着楚修远名字的那一页,印着“强迫障碍”。
    楚修远的心,被缠绕的细线割得四分五裂,碎肉一块块往下掉,胸口瞬间多了个窟窿,那里是曾经装着心脏的地方,如今只剩呼啸而过的冷风,将楚修远的每一寸毛细血管和每一个细胞,都冻结。
    宋煜也许没有喜欢过我,一切的一切,都是他的症状。
    全是他的症状。
    他一开始追我,就不是因为喜欢我。
    傅珏走到屏风后面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楚修远,苍白的面色,充血的眼眶,面颊的泪痕,甚至粘在眼睫上的泪水,那么恐怖又那么脆弱,嘴角的颤抖诉说着他伤心欲绝的痛苦。
    傅珏抿紧唇,悄悄退了回来,看一眼身边的白老师,摇摇头。
    白老师叹出口气:“让他好好想想。”
    一分钟后,傅珏对着屏风说:“楚修远,治疗已经结束了,回去上课吧。”
    楚修远抹干净眼泪字屏风后走了出来,和白老师点头道谢,又被傅珏带出了诊室。
    傅珏将楚修远带到楼梯口才问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希望你这几个月都别去找宋煜了吗。”
    楚修远苦笑,笑得比哭还难看,答非所问:“他不去参加个体治疗,是不是因为没钱?”
    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,傅珏神色凝重,不过还是给了楚修远回应:“我刚才说过,他的父母几乎不给他生活费,他每周仅有的那么点打工钱和奖学金,除去生活费,根本无法支付个体治疗的费用,一次个体治疗,500是常态,曹老师那样的要800一次,他根本看不起。白老师你也看到了,虽然免费但……”
    “让他去看。”楚修远突然打断了傅珏,“让他去看,钱我出。”
    傅珏冷淡的脸上突然有了不一样的表情,吃惊:“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楚修远的嗓音又冷又哑,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:“我说让他去看病,我随便你找什么借口,让他去看,我每个月会按时把钱打给你。”
    傅珏愣了两秒都不知该如何回复:“他也许对你有一点感情,但刚才治疗的时候你也听到了,他对你的感情不纯,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喜欢你还是被症状所左右。你想过吗,很有可能他治愈的时候,就是在感情上和你撇清的时候,他不再迷恋你,不再想和你在一起。长痛不如短痛,这时候离开他是最好的选择,可你为什么要帮他?”
    楚修远笑了,藏着悲伤却依旧坚定:“我有一个抑郁症和轻微强迫症的妈妈,我亲眼见到过很多她痛苦的时刻,我知道他们发病时有多难过,而我见不得宋煜痛苦。”
    “即使……”傅珏认真严肃地看着楚修远,“他治好后可能不再对你有感情,不再喜欢你。”
    “不。”楚修远摇摇头,“即使他从没喜欢过我。”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  对于强迫症的所有信息来自于教科书、心理咨询、那本心理学小说、网络和对患者的采访。我不是专业心理学出生,也许会有出入,欢迎讨论,但是拒绝个人即世界的指责。
    每个个体都不一样,所以每个人的表现肯定也不会完全相同。
    我们上课时,心理学老师在提到这些障碍的时候说过一句话,书本上概括的概念,和列举的案例,都是按照概念来说最为典型的病症,但现实里,典型病症并不常见,大多数都掺杂着其他症状,打个比方,典型抑郁症是蓝色,和焦虑状态黄色组合在一起,就变成了绿色,那么这个抑郁症表现出来就是绿色的,所以并不能以教科书的概念一概而论。
    比如我采访过的一个患者,她从小被父母控制,管得很严,又不敢反抗,后来想像父母一样控制自己的孩子,有很强的控制欲,但是控制不住,加上其他很多原因,比如生活压力,家庭矛盾等等,开始焦虑失眠,失眠一年后被诊断为抑郁症,偏向焦虑的方向,她的表现就和文里楚修远的妈妈类似,但是很显然,这样的症状和举动,和教科书里的名词解释是不一样的。
    因此我再三考虑,在强迫症这里安排了和那些固有概念不完全相同的症状,而且强迫症起因非常非常复杂,症状也比抑郁症要复杂得多,的确是一种很难一概而论的疾病。当然我写的症状都是查过资料后我自己的延伸,不排除错误的可能性。
    不过有一点,那个计算大肠杆菌的症状,现实中是真实存在的,真的有哦。惊不惊喜,刺不刺激。
    第100章 别放弃我
    自医院回到学校, 寝室空无一人, 全去上课了。
    楚修远轻轻在书桌前坐下, 坐了很久很久。
    他看着被自己甩在书桌上的《当尼采哭泣》,想到书里的主角布雷尔医生因为强迫思维对贝莎异常的迷恋,又看看书架上那本还没来得及还给宋煜的《异常心理学》, 他怎么就没有发觉,整本书里,最破破烂烂的那几页, 就是强迫障碍的那几页?他怎么就会把宋煜写在书本上的那个名字, 当作是宋煜喜欢自己的表现?
    他抽出那本《异常心理学》,翻开, 一翻就翻到了那页留白,摸着自己的名字在书页上的凹陷, 摸了一遍又一遍。
    那深刻的字迹,不是因为喜欢, 而是因为痛苦。
    “啪!”书本被突然合上,楚修远仰头用力眨了眨眼,好像这样就能逼回他的脆弱。
    又去看书架上那抽出《异常心理学》后空出的位置, 空落落的就像他的胸腔。那空位被没有依靠缓缓倒下书本填补, 楚修远又把那本书抽了出来,《心理学》。
    翻开,翻到夹着奶茶券的那一页,顶上的留白处,和《异常心理学》一样的位置, 写着他和宋煜的名字。那时候写上两人名字时,他有多么高兴多么甜蜜,现在来看就有多么可笑多么刺眼。
    看着肩并肩的两个名字,他抓过桌上的钢笔,在“楚修远”三个字上划上了一条道,看着被切成两半的名字,又划了一条,一条接着一条,直到几乎看不清原来的字迹,直到纸张被划破,下一页也有了他用力至极的凹陷。像是一场仪式一场道别,我不该站在你的身边,没有我,你或许会好过一点。
    嘀嗒。
    一滴清泪滴在一道道划痕上,晕开了墨渍。
    为什么会喜欢上你,又为什么会伤害你,为什么会让你痛苦。
    他在宋煜的名字下写了很多字,写完又被盖上新的泪滴,他用力地将水滴擦去,却敌不过越来越多的泪水滚落。
    看着那一行新的字迹快被晕成辨不清的图文,楚修远抽吸一声,轻轻合上了书本,又将它塞回了书架空档里。
    拿起《异常心理学》,楚修远爬上床,他要给自己找点事做,他要把强迫障碍的每个字都背出来,一字不漏。
    一小时后,当他再次放下书本时,他似乎平静了下来。
    可下一秒,平静又被打破。
    “can i lay by your side, next to you……”
    “and make sure you’re alright……”
    手机铃声。楚修远没接,甚至都没掏出手机看一眼是谁打来的,他只是呆呆地听着音乐,旋律就在嘴边,那么熟悉,他曾经唱过好多回,可现在却再也无法跟着音乐哼出声,哼不出来,一个音都哼不出来。
    他终于明白宋煜为什么喜欢这首歌,为什么会和这首在楚修远听来压抑孤独,承载着疯狂的思念和沉重的感情,又渴求而绝望的歌产生共鸣。
    因为宋煜孤独,因为楚修远接受不到他的渴求,因为他绝望。
    手机铃声一遍遍响,响了整整五分钟,楚修远才僵硬地掏出手机,屏幕上写着妈妈两个字,接通:“喂……”
    声音低哑,哑得如摩擦过的铁锈,楚修远自己都要认不出,那是自己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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