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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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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到绮芳馆的远山近水关起门来,却是吓得瑟瑟发抖,怒抱念浅安大腿后怕得险些泪奔,“姑娘,咱们虽拿话糊弄过去了,但连李夫人都听说了三怀山的事儿,外头迟早会传扬开来,与其等谎话败露,不如您好好儿找个机会,和公主坦白吧?”
    刚才突然受到惊吓,一心只顾着担心会被安和公主抽筋剥皮,现在回过神来,俩二货生怕抽筋剥皮还是轻的,隐瞒不报加瞎话连篇,被挫骨扬灰都有可能。
    念浅安窝在玫瑰椅里抖了抖腿,“你们想坦白从宽,柴房坐穿?”
    高门处置犯错下人的花样手段扑面而来,远山近水顿时松开努抱念浅安大腿的手,“……不想。”
    “把你们的老鼠胆放回肚子里去。也别乱动你们这两颗二货脑了。”念浅安支着下巴,往桌面上悠哉一靠,“如果没有李十姑娘的事,还有可能是事情败露。现在有李十姑娘的事在先,我刚才忽悠我娘的话,十有八、九没跑了。
    徐世子选在这个档口把三怀山出过劫匪的事捅到明面,估计就是想’混水摸鱼’。外头都忙着议论三皇子和李十姑娘的’天赐良缘’呢,要传也是传北郊青莲庵的劫匪,谁还有那闲工夫理会东郊三怀山的劫匪,遭劫的’小农女’能和李十姑娘比?
    你们只管安心吧。如今牵扯进大盗掳人案的除了四皇子,又多了位三皇子。这俩皇三代还不定怎么私下较劲呢?徐世子这般做也算’趁火打劫’了,省得四皇子一气乱查,真牵扯出靖国公府和公主府。
    别忘了李夫人是怎么说的,李十姑娘的劫匪多半是她自己安排的。她能想方设法地做局脱身,徐世子也能。所谓的人证’小农女’,我猜不是徐世子安排的,就是柳公子私下找来的。左右外人不知和我有关,你们不说我不说,靖国公夫人和徐世子不说,三怀山的事就算彻底抹干净了。”
    远山近水顿时不泪奔了,“柳公子这么快就收到姑娘的信了?定是柳公子请徐世子帮的忙!徐世子如今正协助四皇子查大盗掳人案,可不就是近水楼台行事便宜吗?有徐世子盯着,也不怕假农夫假猎户咬出姑娘来!”
    在攸关性命的事上,俩二货反应还挺快,不过还不够快。
    念浅安一脸高深莫测的笑,“李十姑娘能豁出性命脸面自救,徐世子难道不比她更聪明会办事?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什么假农夫假猎户,人证是假的,劫匪自然也是假的。徐世子岂会真的交出假农夫和假猎户?多半是动过手脚,拿等着砍头的死囚顶缸。”
    她一口一个徐月重,其实心里更偏向于这一切都是柳树恩暗中安排的,只不过碍于暗卫身份和楚延卿的皇子身份,才让徐月重全权出面。
    念浅安自然不会点破最关键的一点:恐怕连徐月重都未必清楚,被柳树恩派人押送进城的假农夫和假猎户,其实早就落在楚延卿的手里。
    至于如今是死是活,她也不知道。
    安抚并打发走吓破胆的远山近水后,念浅安就往桌子上一趴,歪头敲着桌面低声喃喃道:“那么问题来了,宫中偷情哪家强?”
    等顶缸的“劫匪”定罪处斩后,唯一指向她的线索就彻底断了。
    那位假侍卫真皇子,只会以为手下雇佣的假农夫假猎户不会办事,被同在三怀山的徐月重逮个正着,“误打误撞”捉拿归案。
    本来只是怀疑她试探她,这下踢到铁板,以那位假侍卫真皇子谨慎而多有顾忌的行事作风来看,只怕恨不得“劫匪”一死了之,不想“劫匪”供出手下咬出他来,也不想因此和靖国公府正面对上吧?
    有楚延卿在暗处坐镇,她倒不担心柳树恩和徐月重联手会办岔了事,定会快刀斩乱麻地坐实“劫匪”身份,尽快弄死了事。
    “说不定都不用你们动手弄死。”念浅安摸出柳树恩送的小匣子,又开始苦逼地自言自语了,“我就不信那位假侍卫真皇子,当时连跳湖查看都做不出来,会对手下雇的一大堆三教九流了如指掌?只怕连假农夫假猎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……”
    也许不用等徐月重定罪弄死“劫匪”,那位假侍卫真皇子多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,搞不好正急着暗地里安排人,好抢先府衙一步弄死“劫匪”呢?
    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,只要那位假侍卫真皇子不想被驾到风声鹤唳的明面上,就不会节外生枝地一一让手下查证撒出去的三教九流是否对得上号。
    “要是那位真有这份’闲情逸致’,那我只能说一声服了。”念浅安打开小匣子,边扒拉着药瓶边继续自己跟自己闲聊,“所以问题来了:现在牵扯进大盗掳人案的有两位皇子。和’宫女’偷情假扮侍卫的到底是哪位皇子呢?”
    如果不是明面上领受皇命的四皇子、因李十姑娘而掺和进去的三皇子,剩下没有动静的八皇子才十岁可以跳过,那会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两人之间的哪一位?
    念浅安啪一声盖上小匣子,一脸郁闷地不做声了。
    虽然见字如面,但同理不可证,见小匣子如面什么的根本不存在!
    她不想柳树恩了,一心琢磨着皇子们。
    徐氏则一心惦记着女儿,和裴氏私下通过气从靖国公府回家后,就脚步匆匆地往李菲雪的院子而去。
    第67章 造化弄人
    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苦药味。
    伺候的下人见徐氏打了个手势,忙轻手轻脚地退到屋外待命,徐氏推开隔扇转进内室,打眼见床上被褥齐整,转眼才发现李菲雪正坐在窗下捧着书本,立时面露嗔怪地上前,语气满是心疼和担忧,“喝过药怎么不好好歇着?我都说了不用等我回来,怎么还看起书来,没得又费神身上更难受!”
    “不妨事,母亲别担心。”李菲雪仿佛才惊过神来,不动声色地放下根本没翻过页的书,扬起笑脸道:“不过是乍听十妹妹的事,一时惊怒攻心罢了。大夫都说喝上两副解表的药就没事儿了,哪里至于连书都看不得?”
    说着起身给徐氏奉茶,打量着徐氏脸色道:“母亲为十妹妹的事出门奔波,我哪里能安心睡下。”
    “你不安心,她可安心得很!以后犯不着为她多费心,你还当她是十妹妹,她可没拿我当嫡母拿你当嫡姐。”徐氏少不得骂几句庶女,心思又尽数回到女儿身上,“瞧着脸色还有点白。你也是,何苦为个贱婢生养的小货动心动气?我都没被她气死,你可别为她那么个下作东西气病自己!”
    李菲雪摸了摸冰冷的脸颊,强作的笑脸透着不为人知的苦意,“我是替母亲不值,也是恼自己没能看好十妹妹。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,母亲只说十妹妹眼下如何,可有办法接回家来?”
    “三皇子就在府衙里,我见不着三皇子,你父亲难道见不着吗?如果三皇子肯松口,你父亲早让人把她接出皇子所了。”徐氏摇头,将见过安和公主和裴氏的经过说了,拍拍女儿的手安抚道:“事已至此,我和你父亲只当没有过这个庶女,随她攀上高枝能不能摇身变凤凰,是好是歹左右和我们李家再无关系。”
    哪里是一句再无关系就能撇得干干净净的?
    李菲雪只觉喉咙堵得发涩,无法吐露心声,只得一边劝徐氏吃茶歇口气,一边捧起茶盏假作口干。
    心中早就乱如一团麻。
    乍然得知庶妹是如何做局如何攀上三皇子时,她是真的惊怒攻心昏阙了过去。
    清醒后什么都顾不上细想,也顾不上徐氏放不下她,说尽好话让徐氏放心出门奔走,一心只盼能把庶妹从皇子所抢出来。
    最终还是事与愿违。
    是啊,庶妹既然进了皇子所,哪里还能由着家里拿捏?
    三皇子妾的身份也再无转圜余地。
    她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自己。
    前世李家被打压出京最落魄时,她遇见了南下办差的三皇子,为了自己也为了李家她自荐枕席攀上三皇子,借此得以举家重回京城,三皇子没有让她失望,对她和李家很好,也曾带擎着李家风光过。
    但一时风光,又怎么比得过那一位?
    三皇子最后的下场如何,她虽没亲见,但也能预见几分。
    直到她身死,三皇子还是三皇子,她也还是那个逃不出悲惨命运的皇子妾。
    今生做局攀上三皇子的,却成了庶妹。
    时间不同、地点不同、手段不同,结果却相同。
    难道真是血浓于水,她和庶妹都爱慕算计过徐月重,还都在身处绝境后认定了三皇子这根高枝。
    也许庶妹和她一样,也以为三皇子贤名在外,为人又宽和风雅,是最容易攀附也是最合适的依靠。
    可惜,她们都错了。
    带李家重回风光的是三皇子,令李家再次万劫不复的也是三皇子。
    今生,她不能再让李家和三皇子扯上干系。
    “无论是为了母亲还是李家的名声,都不能让三皇子纳十妹妹为妾。”李菲雪不再掩饰笑容中的苦恨,紧紧握着茶盏切齿道:“既然不能把十妹妹接回家,那就将十妹妹除名逐出族。一句再无干系哪里顶用?要断,就彻底断干净!”
    徐氏一愣,无奈又好笑道:“你这孩子可是吓糊涂了?她们娘儿俩就没上过族谱,她一个未出阁的庶女,连个正经闺名都没取,除哪门子名?”
    李菲雪的狠劲漏光了:“……”
    “那贱婢的棺材可以丢去乱葬岗,李家也可以不认那贱婢,家里外头都不会在乎个死了的姨娘。但你十妹妹不同。”徐氏爱怜地拍拍女儿的手,细细给女儿分说:“你还肯喊她十妹妹,外头岂会不当她是你父亲的女儿?就算能除名真的逐出族,被指指点点的是李家,在三皇子跟前难做的是你父亲。你这想法,也就是自家人解解气,没什么实在用处。”
    李菲雪闻言越发苦笑,心思飞速转动的同时又捏出一计来,犹豫半晌和徐氏提议道:“既然十妹妹做皇子妾的事情改变不了,母亲不如想办法让我见上十妹妹一面,亲口和她说声’恭喜’。”
    徐氏自然听得出是真恭喜还是假恭喜,皱眉不解道:“你巴巴地见她做什么?没得晦气!”
    李菲雪咬牙将所想计策说出了口,“如果以后任由十妹妹两头牵扯着李家和三皇子,才是真晦气!家中姨娘庶出是什么德性,我如今算是看透了。姨娘们靠的是庶子庶女,十妹妹将来也一样。她得不得宠我们管不着,但不能任由她母凭子贵。不如借着见她的时候暗中下药,让她没有为三皇子生儿育女的机会。”
    不管庶妹见到她是扬眉吐气地炫耀,还是有所戒备地冷待她,也万万想不到她会下这个黑手,一次两次三次,她总能找到机会下药。
    徐氏猜到她的未尽之言,瞪大双眼震惊道:“你说什么?!”
    徐氏永远都不会明白她说的是什么,也不会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。
    李菲雪张了张口,不知该怎么安抚、回答徐氏。
    前世就是因为她生下了三皇子的庶长子,三皇子才越发看重她看重李家,李家也是因为她和孩子,才真正重拾旧日风光。
    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。
    再后来,李家依旧不知道,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却知道了。
    也正是因为那个孩子,她才会身死后重生。
    她死在三皇子妃手中,李家也因为她被三皇子厌弃,不用亲见,她也能预想得到,李家的下场只怕比重回京城前更糟。
    而三皇子,也没有落着好。
    他让三皇子妃杀了她,自己也遭了报应。
    她死前有恨,也有解脱。
    如今,只觉得腻烦和厌恶。
    徐氏不会知道,贤名在外的三皇子,也不过是个金玉其外、败絮其中的恶心玩意儿。
    李菲雪握着茶盏的手又紧了几分,低头猛灌了几口热茶,才勉强驱散了泛到喉咙口的恶心。
    “你这孩子,乱出什么主意!没把我吓着,倒把自己吓着了吧?”徐氏不震惊了,又好气又好笑地夺下茶盏,一边重新给女儿续茶,一边摇头失笑道:“可见你真是我亲生的闺女!我头先被那下作东西气得魔障了,没想到你比我还魔障!要不怎么说女儿是娘的贴心棉袄呢?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儿,和我头先那会儿,可真是母女连心一般恼恨了。”
    李菲雪见徐氏不以为然,这才惊觉徐氏从头到尾都笑言笑语的,被徐氏这一打岔才警醒过来,压下焦躁疑惑道:“母亲难道不担心十妹妹带累家里?”
    “原来担心,见过安和公主后就不担心了。”徐氏将安和公主和刘嬷嬷的话说了,正色对女儿道:“可不就是这个理儿?就算三皇子是皇子,也没有把李家当牛马使唤,不喝水还强按头的道理。只要你父亲立身正,李家的立场就不会偏。
    你这唬人的主意,用来对付姨娘小妾倒也算可行。但你可见我这么做过?我以前不屑这么做,现在也没那闲心为个下作东西脏了自己的手。她算什么?只要你父亲不理会,李家不管她,任她给三皇子生上一打半打的,也和李家没关系!”
    李菲雪猛地一震,一直乱糟糟的脑子终于拨云见雾。
    徐氏说得对,她不是庶妹,庶妹不是她。
    今生已经和前世不同。
    她不会再主动跳进火坑,李家也不会再因为她而跌进火坑。
    “还真像母亲说的,确实是我一叶障目,魔障了……”李菲雪喃喃开口,冰冷的脸颊终于恢复几分血色,一时竟带出痴像来,“对,对,母亲说得对!我不该庸人自扰,我……我们是我们,三皇子是三皇子,没有关系,不会有关系。母亲,您说得对。多亏母亲肯听我说这些胡话,我能茅塞顿开,都要多谢母亲。”
    “真是个痴儿!”徐氏又笑又叹地将女儿搂进怀里,见女儿仿佛解开心结,忙拍哄着女儿道:“别再挂心那下作东西的事儿了,啊?别说你,我今儿也茅塞顿开了一回。念六姑娘说得对,谁得的造化就由谁自个儿受着去,我们只管冷眼看着,随她是好是歹,不该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为她买账。”
    李菲雪心头微震,随即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,“母亲见着安妹妹了?她已经从东郊回来了吗?她好不好?我早说安妹妹私下里极好相处,说话做事都通透得很。她是怎么和母亲说的?”
    “好,念六姑娘好的很。瞧着安静乖巧,一张口就总能说到点子上。”徐氏回想起来就唏嘘,将念浅安的话复述一遍,如今晓得女儿是真和念浅安交好,便顺势借着话茬宽解女儿道:“我们四丫头是个好的,可不能因为个下作东西,就兴起不好的念头来。何必因为别人的造化,就脏了自己的心思?”
    说罢长长吁出一口气,平心静气地叹道:“说到底,还真就是造化弄人罢了。”
    徐氏表示不必在意。
    李菲雪想着前世的自己和三皇子,眸色微冷地点了点头,“是啊……可真是造化弄人……”
    今生,三皇子和庶妹的造化如何,她一定会好好儿地、仔细地看着。
    李菲雪不再和徐氏说李十姑娘,永嘉候府的三房上房里,周氏却正在和儿子问起李十姑娘,末了也感叹道:“这可真是造化弄人。李夫人一贯看不上的庶女,竟成了三皇子的妾。”
    念夏章对此事即不屑又不耐烦,起身拱手道:“儿子从外头听来的都说给母亲听了,母亲如果没有别的吩咐,儿子就先回房读书了。”
    周氏自然不会拦着,一边让心腹妈妈亲自送念夏章,一边抬了抬手,拦下念秋然主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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