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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日请长缨 第87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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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好好,我也正打算找个地方吃饭呢。不过,话得先说好,今天这顿我请。”何继安说。
    “怎么能让你请。过去你还给我介绍过活儿呢,我就算是感谢你,也该请你一顿的。”
    “我请你自然有请你的道理,现在也不合适说,等到了饭馆慢慢说。”
    “巧了,我也打算跟你说说我的情况呢。”
    “那就边吃边聊,我请客,你别跟我争了。”
    “还是我请,我能报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呃,那好吧。”
    韩伟昌祭出大杀器之后,何继安终于放弃了与韩伟昌争着请客的念头。刘娜听到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,便在前面领路,带着二人前往一家不错的馆子。她与韩伟昌在鹿坪已经呆了几天,对于饭馆的分布已经是有所了解了。
    进了饭馆,刘娜便向服务员询问有没有包间。服务员低声说了句包间需要服务费,刘娜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。做业务请客户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,周衡不是那种迂腐的人,在这方面对销售部是网开一面的。
    不过韩伟昌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,对业务员请客吃饭的事情管得非常严。必要的宴请支出,一顿饭哪怕花上几百块钱,韩伟昌也不会说啥。但如果请客的理由不充分,第一次韩伟昌会给签字,第二次就要认真盘问盘问,如果有第三次,韩伟昌多半是要从业务员的提成里把钱扣出来的。
    有过几回这样的事情之后,销售部的业务员们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。业务上的事情,要瞒过厂里是很容易,但要想瞒销售部内部的人,就不那么容易了。业务员们通过做业务能够拿到不菲的提成,于是也就没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去捣鬼,所以总体来说,销售部的风气还是很不错的。
    韩伟昌对下属要求严格,对自己也同样不放松。此前他跟刘娜说去ktv的钱不能报销,便是这个意思,其实,以他的职务,真想弄几张ktv的发票去报,财务也不会说啥。
    这一次,韩伟昌要请何继安吃饭,多少有点显摆的意思,所以也就得破破例了。刘娜是个有眼力架的人,知道领导要摆阔,区区一点包间服务费又算得了什么?
    “老韩,不错啊。怎么,当上正科长了?出门都能带小蜜了?”
    趁着刘娜出去点菜的机会,何继安酸溜溜地向韩伟昌问道。韩伟昌过去是临一机工艺科的副科长,何继安是常宁机床厂工艺科的副科长,二人职务相同,企业性质也相同。一个工艺科副科长能有多大权力,没有人比何继安更了解。看韩伟昌这个作派,再看刘娜对他的殷勤,何继安便知道韩伟昌肯定是升官了,没准一个正科长都不够,这怎么也得是个副处的作派吧?
    韩伟昌谦虚地说:“老何,你别乱说,小刘只是我的同事罢了。至于我自己,现在已经不在技术处了,厂里安排我做做销售工作,所以我现在是在厂销售部。”
    “销售部好啊!这可是个油水很足的地方。怎么样,级别肯定升了吧?”何继安问。
    韩伟昌说:“油水不油水的,我是不敢想了。我们新来的厂长眼睛毒得很,你是不知道,他刚来没两天,厂办副主任拍马屁,给他弄了个手机,结果你猜怎的?”
    “怎的?”
    “我们新厂长让他把手机退还邮电局,然后直接把他的副主任职务撤了,打发他到劳动服务公司去当经理。”
    “这么狠?”何继安有些吃惊,国企里的事情,他是门儿清的,韩伟昌说的这件事,的确是可以反映出新领导的作风的。
    “那么,你现在在销售部分管什么?”何继安又想起了前面的话题,对韩伟昌问道。
    韩伟昌矜持道:“也没具体分管什么,反正是啥事都管一点吧。”
    “你不会说你是销售部的部长吧?”何继安调侃道。
    “还真是。”韩伟昌说。
    “真是?”何继安愕然,“老韩,你是说,你现在是你们厂销售部的部长,正的?”
    “这个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,我那两下子,你老何还不了解吗?不过,我们新厂长倒是很有魄力,像我这样一个人,他也敢大胆启用,我当然也就是士为知己者死了。”韩伟昌云山雾罩地说了半天,最终还是为了告诉老友,自己的确是当了销售部的部长,而且还是正的,这就是正处级干部了。
    “了不起!”何继安向韩伟昌翘了个大拇指赞道。
    “哪里哪里。”韩伟昌假意客套,接着又问道:“老何,我看你这身装束也不一般啊,是不是也换岗位了?”
    何继安等的就是韩伟昌这句话,他扯了扯袖子,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,作势要给韩伟昌倒水,实则却是把手腕子亮了出来。只见在他的手腕上,戴着一块亮晶晶的手表,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。
    “你说我这块表啊?”何继安似乎是不经意地说,“浪琴,这么一点大,要4000多块钱。我说不买吧,我老婆非说我戴着好看,其实呢,我觉得和咱们国产的海鸥也没啥区别嘛。”
    我说你的表了吗?
    韩伟昌郁闷地在心里嘀咕着。刚才那会,他的确是被何继安手上的表给闪了一下,但他实实在在啥也没说啊,何继安何以就产生了幻听,而且接着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了?
    不过,听何继安一介绍,韩伟昌倒是明白他的心思了。浪琴这个牌子,韩伟昌是听说过的,知道这种手表价格高得吓人,属于暴发户的宠物。何继安手上戴了一块浪琴表,自然是急于要向人炫耀的,韩伟昌没有给他炫耀的机会,他就自己创造出机会来。
    有句话乍说的,锦衣夜行,莫如退而结网……,咦,好像哪不对?
    这一刻,韩伟昌开始有些嫉妒何继安了。其实,他赚了点钱之后,也有几个朋友建议他去买块好表,戴手上显摆显摆。浪琴、欧米茄、劳力士之类的牌子,都是朋友推荐过的,不过他一打听价格,就彻底死心了,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去买这样的奢侈品。
    可是,面前这位老友,却戴上了一块浪琴表,而且特地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,这就不能不让韩伟昌觉得自己失败了。他其实已经是个有钱人了,买一块浪琴表也是买得起的,可这一刻,他能拿出存折来向对方证明这一点吗?
    作为一个有钱人,一个临一机销售部的部长,他手上戴的还是一块原价50多块钱的国产表,这简直是太失败的事情了。
    “老何,你这是……,你们厂这两年效益这么好吗?”韩伟昌讷讷地问道。
    何继安不屑地说:“这和我们厂有个屁的关系!国营厂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,呆在国营厂子里,想买块好表,等下辈子吧。”
    我这辈子就买得起!
    韩伟昌在心里呐喊道。但他没法拿出证据,所以也只能悻悻然地继续问道:“这么说,你从厂里出来下海了?”
    何继安轻描淡写地说:“也算是下海吧。年前的时候,去了一家韩国企业。人家觉得我技术还可以,一去就给开了一个月1500的工资,还说如果业绩好,以后还能再涨。”
    “原来如此!”
    韩伟昌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,原来这位老友是跳槽到外企去了,难怪衣着光鲜,还戴着名表。联想到此前何继安死乞白赖地要请他吃饭,没准也是存着显摆的心思,他们俩也不愧是难兄难弟,心思都想到一块去了。
    “老何,你去的那家韩国企业,是干什么的?”韩伟昌问。
    “和你们临一机是同行,也是主打磨床的。”何继安答道。
    韩伟昌一怔,旋即脸色就有些难看了。闹了半天,眼前这位是自己的竞争对手,他到鹿坪,也是冲着鹿机那五台磨床来的吧?
    第179章 那才叫一个物美价廉
    刘娜点好菜回来了,大家开始聊一些风花雪月的话题。不一会,酒菜都送了进来,刘娜张罗着给韩伟昌和何继安各自倒上酒,两个男人便开始互相“走一个”。何继安恭喜韩伟昌高升,韩伟昌则恭喜何继安攀上了高枝,大家都做出为对方感到无比高兴的样子,内心的种种不屑自不必细说。
    推杯换盏间,一瓶白酒已经下去了四分之三,大家喝酒的速度放慢了,开始借着酒劲聊起了闲话。当然,说是闲话,谁又真的会闲到说闲话的地步呢?
    “这么说,老何,你这次到鹿坪,是冲着鹿坪机械厂来的吧?”韩伟昌没有兜圈子,直接捅开了问题的核心。
    “老韩,你也是冲着这事来的吧?”何继安反问道,也算是回答了韩伟昌的问题。
    韩伟昌问:“你不是搞技术的吗,怎么也做起销售来了?”
    何继安假意叹着气说:“谁让我去的是外资企业呢?外资企业可不像咱们国营企业那样,咱们说得好听点,叫分工明细,说得难听点,那就叫人浮于事。我去的这家韩国公司,恨不得把一个人当三个人用,我既是技术经理,也是销售经理,还要当售后经理。要不人家外国为什么这么富裕呢,人家这效率,就不是咱们能比的。”
    韩伟昌无视了何继安的装叉,继续问道:“你呆的这家公司,目前有多少人啊?”
    何继安随口说道:“不大,也就5000多人吧。”
    “有5000多人?”韩伟昌一惊,旋即又诧异道:“既然有这么多人,怎么会让你又做技术又做销售的?”
    何继安滞了一下,这才发现自己吹牛忘了打草稿,前后出现矛盾了。他讷讷地说:“我刚才说的是公司总部的人数。我去的这家公司的总部,叫做大韩东垣机床有限公司,在韩国是排名前三位的大企业。我们公司叫做大韩东垣机床,括号中国,有限公司,是去年才进入中国的,目前人数倒不是太多,也就是……几百人而已。”
    “韩国排名前三的大企业……”韩伟昌在脑子里快速地回忆着自己知道的信息,却怎么也想不起有这样一家公司。
    从调到销售部当副部长开始,韩伟昌就在积极地学习各种与销售相关的知识,全球的知名企业名录自然也是他要学习的范畴。一家有5000多人的韩国机床企业,不可能不在他了解的范围内,想想看,韩国总共才多少人?
    如果说这是一家非机械领域的企业,比如超市、电视公司啥的,韩伟昌没听说过也就罢了。作为机械企业,而且还是机床企业,韩伟昌怎么可能不知道?
    “你刚才说,你们公司是主做磨床的?”韩伟昌又试探着问道。
    何继安愣了一下,随后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了,他含糊其辞地说:“公司目前进入中国市场的,主要是磨床业务。韩国总部那边,肯定是啥机床都造的,韩国人的事情,哼哼,能和咱们一样吗?”
    韩伟昌端起酒杯,向何继安示意了一下,然后一边慢慢地呷着酒,一边琢磨着何继安的话,越想越觉得有破绽。韩国的机床业在全球也算是能排得上号的,但并不属于韩国的支柱产业,体系也不太完整。韩国的车床、铣床和压力机床有一定的实力,而磨床却是比较弱的。
    何继安声称他们公司是主做磨床的,又是韩国排名前三的大企业,这就有问题了。如果说这家企业其实主打的并非磨床,而是其中国公司主打磨床,同样不合理,哪有一家跨国公司是用自己的薄弱产品去海外开拓的?
    再结合何继安声称其中国公司有几百人,但他自己却身兼数职,韩伟昌几乎可以确定,这厮是在吹牛。他投奔了一家韩国机床公司,这应当是真的,但这家公司绝对没有5000人,其中国公司也绝对没有几百人。估计也就是韩国的一家小企业,灵机一动跑到中国来淘金,手头有几十人就了不得了,所以何继安这样的人才会在公司里得到重用。
    想到此,韩伟昌笑呵呵地问道:“那么,老何,你和鹿机这边联系上没有?”
    “联系上了。”何继安说,“今天上午我还见了他们分管技术的副厂长呢,他对我们的磨床非常感兴趣,只等着上会讨论一下,就可以和我们签约了。”
    “你说是的黄顺林?”韩伟昌问。
    何继安点头:“没错,就是他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刘娜忍不住就想插话了。她想说,韩伟昌和她已经来了三天,要求拜见这个黄顺林,但鹿机的办公室声称他去省城开会了,至今未回,何继安怎么可能见到他呢?
    韩伟昌却是拦住了刘娜,然后问道:“老黄没说他对我们的机床也感兴趣吗?”
    “这个还真没有。”何继安说,“我们一直都在谈东垣磨床,他一个字都没提你们临一机的磨床。老韩,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,放着进口机床在面前,还有谁乐意买国产机床?”
    “老何,你这话说得太绝对了吧?”韩伟昌说,“你们常机也是做机床的,你们的机床没人要了吗?”
    何继安耻笑道:“也就是一些老客户隔三岔五还能买几台,还是外国人不愿意生产的那种低端货,常机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。原先日本、德国的机床价格高,咱们国内的企业买不起,所以像我们常机、你们临一机这种厂子,还能有点活路。
    可这两年,韩国机床来了。我告诉你,韩国机床那才叫一个物美价廉,价格比国产机床也就高那么一丢丢,但质量是我们拍马都比不上的。你想想看,有了韩国机床,咱们国产机床还能活几天?”
    此言一出,刘娜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了。尼玛,这算什么话,我们国产机床怎么就活不下去了?你投奔了个韩国公司就了不起啊!她心里念叨着mmp,却不便说出来,毕竟何继安是韩伟昌的朋友,这个场合里轮不到她说话。
    韩伟昌不动声色,他向何继安问道:“那么,老何,依你之见,我也得赶紧跳槽才行了?”
    何继安得意地说:“这事吧,老韩,咱们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,我就冒昧劝你一句。你那个科长也罢、处长也罢,当不当的没啥意思了。现在最明智的做法,就是走为上。以你老韩的能耐,随便找个外资企业去干,怎么也比我赚的钱多。这年头,啥都是假的,只有钱才是真的,你说是不是?”
    “这事吧,我还真得琢磨琢磨。”韩伟昌假装认真地说。他现在脑子里要想的事情很多,也懒得去和这个装叉犯计较了。
    何继安倒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头了,交情归交情,这种话还是点到为止的好。他笑着端起酒杯,对韩伟昌说道:“哈哈,我也就是多喝了几杯,随便一说,供老韩你参考。来来,咱们再走一个……”
    再往下,大家便又不谈工作了,互相聊了聊孩子、物价、装修之类的话题。结束饭局,双方互相交换了名片,便各自回所住的宾馆去了。
    离开何继安,走了一程,刘娜这才凑到韩伟昌身边,低声说道:“韩部长,我觉得这个何继安是在吹牛吧?”
    “吹什么牛?”韩伟昌问。
    刘娜说:“鹿机的黄厂长明明去省里开会了,他还说自己和黄厂长见过面,这不是吹牛吗?”
    韩伟昌冷笑道:“黄顺林去省里开会这件事,咱们看见了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刘娜错愕,“你是说,他故意不见我们?”
    韩伟昌黑着脸说:“不好说,咱们得找人打听打听,这个姓黄的到底在不在鹿坪,另外,他到底有没有见过何继安。”
    要想打听一个厂长的下落,还是比较容易的。此前韩伟昌和刘娜没想过黄顺林仍在鹿坪这种可能性,听了鹿机办公室的托辞,也就信了,因此并未刻意去求证。可听何继安说他已经与黄顺林见过面,韩伟昌就无法淡定了。
    他让刘娜扮成一个其他单位的业务员,到鹿机找了几个打酱油的职工一问,才知道黄顺林其实头一天就已经从省里回来了,而鹿机的办公室今天上午还对他们说黄顺林在省里,这分明就是有意怠慢他们了。
    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,韩伟昌不敢耽搁,又辗转托人联系上了鹿机技术科的人员。见面一打听,人家说黄厂长的确送了几份磨床资料过来让技术科做评估,而这几份资料正是出自于一家名叫“大韩东垣”的公司。
    “何继安没有撒谎,鹿机真的想买韩国的机床。”韩伟昌说,“他跟何继安谈好了,所以就不想见咱们了。”
    “那咱们怎么办?”刘娜有些抓狂,想不到那个牛气烘烘的何继安还真抢了他们的业务。再联想到何继安发出的警告,刘娜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,前途一片渺茫。
    韩伟昌说:“不行,这件事得马上向唐厂长汇报。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,咱们马上回临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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